第六十三章（完结章）（2 / 2）

曲慕陶放他走前要他喝了杯水，随后领他出去，上了石阶，出去是二楼廊道。他穿过一间敞着门的房间，落地窗外投来的光叫他忍不住闭上眼，眼珠子像被割开了。曲慕陶停在楼梯口，示意他先下。姜由以为睁开眼后的晕眩是低血糖导致，迈出两步，他身体重重一晃，伸出手还没扶上墙，人就晕了过去。

这种手法并不陌生，姜由牙齿打颤，茫然于曲慕陶出尔反尔的原因。

忽然车子急刹，他又倒回原位，身体每个部位都麻中带痛。没一会儿，光随着某样东西被开启的声响照进来，姜由抬起眼皮，总算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他被关在后备箱里，手绑在身后，如同上供的祭品。没人需要他提供想法，他只是一份物品，手起刀落就能随地处置。

但显然，曲慕陶并不这麽认为。

他蹲下来，手臂攀在边沿，鼻子靠着手臂，藏住了嘴唇，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姜由觉得可悲，他至今无法理解为什麽一个病态极端的男孩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好似他的恶毒成了悲悯，他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伤害和痛苦成了佛陀普度。恶和善模糊了边界，又哪来的准则规矩。

姜由张开嘴，出了声才发觉自己哑着嗓子，他大概在问为什麽——又是为什麽，他总在问为什麽，好奇得要把世间所有有关自己的讯息都翻查一通。

“你不是想要自由吗？我给你。”

“像这样？”

曲慕陶轻笑，摇了摇头，喊他一声姜由，说道：“其实我知道是你纵火，烧了那个房间。那天晚上我一直等在外面，我知道你会有反应，你早就有这个准备了。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沙漠里托着行囊在走的人，你觉得你很累了，你想停下来，甚至想把行囊丢掉，或许你也尝试过，可是最后你还是把它捡了回来。因为你丢不掉，你是只能活在过去的人，你活得像标签，遇上我，我只是把我的标签露给你看一眼你就信了，所以你允许我靠近，你把悔恨塞给了我。”

“你知道我们般配在哪儿吗？在这，”他指着眼睛，“我们眼里有一样的过去，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们才是一体的。”

姜由摇着头，他的眼神充满恐惧，似乎已经从曲慕陶这几句话中预见到了结局，他的手被绑着，颧骨死死压着底部一块凸起，他怪罪他：“你说过会放我走。”

“我放了，”曲慕陶抚摸他的眼睛，干涸的食指触碰着他滚烫的眼珠，“我们马上就会自由了，我带你回家去，回到你小时候，没有人干涉你，也没有人威胁你，你最自由，最快乐。你说，我哪里骗你？”

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嘘——”曲慕陶在唇边竖起食指，静听着风声，半分钟后他弯起嘴角，“你听，是风。你认识这里吗？往东，你可以看到老宅。往西呢，是白鹭桥。”

曲慕陶身后的风景破败又荒芜，是一片枯丛林，他们在丛林中央，被巨大的空白围困着，四周荒无人烟，即便大声呼喊也没有人理会。

姜由求他收手，曲慕陶拒绝了，他不再惺惺作态，用来解释的话更像是命令。他看着时间，又起身望着远方，自言自语着：“应该快了。”

虞伽跟着导航走，几乎把车当飞机开，一路急闯了数个红灯，还持续不断地拨打着姜由和曲慕陶的电话。他慌张之余，头脑还算清醒，离开律所前他嘱咐秘书，如果两个小时后他没有打来电话报平安，请她务必报警。

直到现在，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找见姜由的踪影。他心上压着石头，祈祷着一切事情能够顺利结束，至少不要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姜由，姜由。他不敢多想。

导航在白鹭桥下就结束了，剩下的路程无法显示，虞伽干脆跟着地图的方向跑。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他上了白鹭桥，跨过南北海岸，下桥，往老宅方向开。

姜由很渴，他向曲慕陶讨水，喝了一口嗓子像烧着火。但奇怪的这一口让他忽然变得镇定不少，他佝偻身体缩在狭窄的后备箱里，手臂大概是麻木了，他没了痛觉，触觉也迟钝。

“……我在杀死你以前，曾经用一吻和你诀别；现在我自己的生命也在一吻里终结。”他惊讶自己居然还记得曲慕陶的念白，笑了一声：“是奥赛罗。所以你呢，要学他那样吗？”

曲慕陶不说话，而捧着他的脸颊，看他浑身受缚，不可抵抗，然后低头亲吻他的嘴唇。

虞伽走进荒草从就没了方向，他握着信号不佳的手机四处兜转，抬首时发现不远处有一股烟尘正源源不断地朝天扑去。

又是一个纵火狂，他心想。

他还在寻找，绕过了那场由车头烧至车尾的火。蓦然间，他听到吟诵声，回头去找却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没有人发现，时至今日，夏天结束了。

FI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