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惨绿青年（正文完结）（2 / 2）

如今韩复知道了：方檀和祝启蓝识于微时，是一对本该成为音乐伉俪的竹马；祝启蓝出国后，方檀心灰意冷，一度和祝启蓝决裂……最终还是保持联系；祝启蓝肄业归国进了世星，和别的人谈起恋爱，期间方檀或许说过要和祝启蓝彻底断掉，或许没有，反正到最后祝启蓝是和别的人“断”得彻底。他回过头找方檀，而和所有为了保持优势的人所下的决定一样，方檀开始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不支持不反对不鼓励——他什么都不做就有人爱，直到韩复抱着一把吉他，登上寰梦的舞台。直到乐评人开始写作：记忆随身。这就是发生在第六个世界的事情，可惜不是推理最后一块残片，不能被评选为世界范围内十大幻海奇情之一。但它的确催生了好多爱：海洋球般的爱，油膜般的爱，覆盖在塑料片与激光声纹表面的爱。因为和这些都没有关系，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覆盖彻底；就像韩复发现他其实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意思就是，韩复不需要反抗任何事，这些东西就开始膨大，将他撑到如此地步，却不留下穿刺的出口。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方檀在问他。

已经不必回忆当年还有谁如是问过，答案心知肚明。韩复走到窗边去。此前若干个在那里度过的小时里，他期待着能听见一两声凄厉过头的叫喊，证明他想喊叫的东西不是幻觉；好比他在重大节庆时也期待过有流星、天火或最寻常的礼花循声而落。至于雪片，雪片就算了，会太像缺省信号的电视画面。而那些幸存的、地上的道路被悬挂着的事物攫住，又以毫不精细的程度托生在他的手机上：全程二十八公里，预计通行时间三十八分钟。

这是就驾车而言，但他几乎没有坐在车上越过这段距离。

是以韩复选择朝那里步行，步行转为小跑，又太快地加速。任何一个以这种速度在这座城市观光的人都将无可避免地期待下坠，任何一片行将消逝的油膜都将轻易地碎裂，渗入急促的呼吸之中。或许会与之相悖的是：天空之中仍没有降下任何东西，任何经过韩复的光景仍没有半点溶化的迹象。这反而让韩复更想——

他更想唱歌，或许是前所未有地想着。红细胞、飞不起来、棱角、一步之差……交通灯、荡气回肠、反骨、圈套……一下午的梦、胭脂色、分寸、要有光……粉红史矛革、眼药水、消失的乐园、重要灵感……好天气。

各自逃生、未能尽兴、可能快乐……

今日观测记录。

吻就吻、忘记失眠、庆祝太难。

最后是终风。但又不是终风，可他总会忘掉那demo的名字。无妨，有时候他还想得起歌词：

不是苦海，不是深海；不是青苔，不是尘埃；不是月台，不是舞台；不是谋害，不是天灾。想到这里他又唱不出来了，其实也一直没唱出来过，连一声哼鸣都没有。有一阵子韩复觉得自己应该停住休息片刻，可所有被浸湿的音节依然催逼着他，要他吃下更多风声。

所以韩复走神了。他想起另一些人——永远不会和他有互动的人——在大地上奔跑的样子，他们也长着嘴，也张着嘴在发出喊声。有些人会喊：我喜欢你！有些人会喊：我恨你！有些人会哈哈大笑：我不想活啦！有些人会撕心裂肺：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当然也有单音节词，比如“滚”，或者一些他根本不理解意义的三音节词，比如“奥利给”。这些声音久违地炸响，韩复以为自己要失聪，但一个音乐人是不应该失聪的。是时候作出选择了，他认为自己应当选一个词吼向彤云的深处，非这样不可。

手机在震响，但不是在提醒他拐弯或折返，他也就不必拿出来看上一眼。此时此刻韩复只觉得庆幸，因为他确实、真切地感觉到颔关节的疼痛，随着每一次脚步落下，那疼痛也在清晰地震响着，伴随着盐味烧灼词语和物象。我爱你，他听见自己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重复着以证明疼痛应当存在，但最终令人遗憾的是，那根本称不上喊叫。

他喊出来的声音是：“我——操——你——血——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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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绿青年/你短发密且软/谁给你剪/谁给你剪/明天你预算/将翻过天边/地平线”——《亲爱的玛嘉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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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用了这首歌。

正文至此完结，谢谢大家的陪伴。之后会写一点画风不太一样的番外及完结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