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2 / 2)
旋即举刀,再次迎面杀向敌群。
阮放左右挥砍,同时闪躲,连杀一二十敖人,血溅满面,只剩两排皓齿,犹自张合,高呼道:“抵御外番——”
“御”字刚出,后背忽然被砍了一刀,阮放一愣,回身反砍死那敌,却冷不防左腿上中了一刀。
这一刀力道极大,阮放膝盖以下,被生生砍断。他不由得倒地,要挣扎着站起,云敖勇士已蜂拥着扑上来,疯狂砍剁,将他切成肉泥。
远处,乌云身后的巨大到失真的太阳,正徐徐往下降落。将雪山染做金黄,连乌云身上都沾染上淡淡光彩。
这一天,快过完了。
落日继续下坠,天空红霞散去,黑夜降临,只在一霎。
太阳,说没就没了。
瑶宋兵马大元帅阮放,殉国了。
*
肖抑身处青淮往西二百三十里的营地,接到阮放指令,命他率军出击。
肖抑很是吃惊。
再一打听,比他偏西的邓氏夫妻,接到命令后,已经出击了。
肖抑于中军帐中沉默。
下属劝他,既然军令如此,只能行动。
肖抑却道:“不慌。”
他是看不出主动进攻有一丝好处的,虽然是阮放的命令,但是不对,也要斟酌考虑。
肖抑顶住巨大压力,在阮放下令出兵的日子里,并未出兵。
无数手下向他进言:“将军,不可抗令啊!”
还有手下道:“将军,听说青淮那边收到命令后,已经出兵了。三路只剩下我们一路,到时候……”
肖抑打断道:“我明白。”就他不出兵,将来无论胜败,都会遭受质疑和非议。
肖抑按兵不动一日一夜,这里夜里,他总觉得心中异常的空,一夜都没睡安生。
到了第二日已时,守营校尉来报,说青淮来人了。
肖抑问道:“谁来了?”
校尉道:“是王将军率领青淮军,但是——”
“但是什么?”
“他们没有打青淮军旗号。”
肖抑闻言,正欲斟酌,有营后方的将校紧跟着来报:“将军,营后出现大批军队。”
肖抑倏然站起,还未开口,已有守西边的校尉慌慌忙忙跌进帐内:“将军,邓、邓将军那边,败了!云敖人杀了邓将军,顺势打过来了!”
肖抑果断命令后营校尉道:“你再回去看看,看仔细了,来的是哪路军队?!”
他隐隐感觉,后方出现的不是援军。
肖抑带着手下往东面走,走绕梯快步登上塔楼,西营校尉跟在他后头报告:“据说、将军,据说、据说……”校尉的话语已经全乱了。
很明显,校尉的心也乱了。
肖抑边走边道:“莫慌,仔细说来。”
“将军,据说,不仅邓将军殉国,连元帅也殉国了。”
肖抑本能就接口:“哪个元帅?”
校尉沉默不答。
肖抑心道:不可能,阮帅是不可能死的。就算打了败仗,他也不可能死。
其实心中清楚,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肖抑登上塔楼,眯眼一瞧,地上一切都清清楚楚。
王沐率军前来,全军着甲,却未竖旗。
王沐抬手,亦瞧见一墙之隔,塔楼上的肖抑。王沐旋即朗声道:“肖兄弟,缘何我们来了,你却迟迟不开门啊?”
肖抑不答。
王沐又重问一遍。
肖抑亦朗声道:“担忧王兄带了别的客人。”
就在这时,被派去再查探的后营校尉没有登楼,直接在底下蹦跳喊道:“将军,将军!大事不好!后方来的是云敖人!”校尉一边说,一边捏住鼻子,方才他走得仓皇,跌了一跤,磕出鼻血来。
肖抑心下一沉:果然。
一墙之隔,王沐亦听见言语,淡淡一笑。
已无可瞒,王沐笑道:“肖兄弟,我这次来没有带其他客人,就我们青淮军!”他顿一顿,续道,“但我们是来邀请你,同我们一起弃暗投明的!”
王沐率着青淮军投降云敖了。
肖抑默默心念:阿鸾名单上的人,果然无一例外。
照这么看,辛阳在名单之上,阮放只怕凶多吉少——就算侥幸得命,知道辛阳作为,只怕也已心碎。
肖抑不禁冷面回应王沐:“北地天寒,日短夜长,何以是明?”江南日光普照,雷州甚至一日只两个时辰黑夜,何以是暗?
不等王照回答,肖抑又问:“将军还记得自己姓王吗?”
这话一出,肖抑身后一特别热血的手下冲着墙外,脱口大叫:“王.八也姓王!”
“唉,不要这么说。”肖抑阻止道。
王沐来前,已经预设了两种结果,肖抑这般反应,王沐倒也不意外,笑道:“肖兄弟,我们并不用去北方,他们还让我们守青淮。另外,那位楼上的小兄弟说得出错,王公姓王,王.八也姓王,我之前半生,也不知道是做的哪种。”
没享过多少王公待遇。
肖抑静了片刻。
王沐紧紧盯着肖抑,没发现肖抑面上有任何波动——所以猜测不出。
肖抑朗声问王沐:“你说的‘他们’,是指何人?”
王沐楞了楞,反应过来,肖抑是问谁仍准许青淮军留守原处,是问王沐听命于何人。
王沐伸直脖子,昂首笑答:“是尊敬的长公主殿下,以及殿下的爱子乌云大王。”
肖抑嘴角淡淡勾起一笑,甚至笑出了声。
声音是冷酷的,不仅没有温度,而且饱含了决绝。
但王沐离得稍微远了些,只见肖抑笑,未闻冷笑声。王沐误以为肖抑想通了,刚想开口,忽闻肖抑又道:“他、做、梦!”
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不等王沐再回应,肖抑已在塔上发令:“封锁四面,莫放一个敌贼进来!”
王沐脸上霎时一阵红又一阵白。
肖抑却不再理会他,领着手下迅速下楼,着盔甲,又命令道:“牵我马来!”
手下很快牵来战马,肖抑上马前放眼一望,除了王沐那面没有动作,其它三面,全是烽烟袅袅。
有校尉不断在报,云敖人都有多,上万之众,有一万,有两万,有五万……越数越多。
肖抑命令道:“云敖军有多少人,不要再报具体人数,更不要在军中传播。”知道云敖此番围剿,实力雄厚,肖抑手下只有三千人不到,其中百来人派出去了,目前营地里只有两千人。
以寡对多。肖抑是不怕的,但他担心底下士兵们听得多了,会生恐慌。
人少势不可弱,不可怯敌。
肖抑道:“众将听令,从此刻起,进入战斗状态。是你们保家卫国,一洒热血的时候了!”
肖抑布置得妥当,营地却仍被四面攻陷——是的,四面,连昔日的青淮军也对着同胞动手了。
实力实在是相差太悬殊。
肖抑是不想数的,但放眼望去,黑压压的敌军一直连到地与天的交接处。他本能地,不可自已地估计了下:云敖敌军,多过十万。
而肖抑这边,许多士兵是新派给肖抑的,本就混着奸细,这会敌军多得超乎想象,奸细趁乱撺掇,意志不坚定的士兵纷纷弃甲投降。
剩下一些心向国家,心向主将,不肯降的,全都自动围绕在肖抑周围。
肖抑道:“点兵!”
人数很快报了上来,一共八百八十九人。
八百来人,对抗云敖十万大军。
肖抑骑在马上,问道:“还有要走的没有?”
又走了几十个人。
剩下的人,各个伸直脖子,挺直腰杆,知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会发生何种情况。
肖抑身边有人问他:“将军,当年的楚霸王,是不是也是这般?”
肖抑回头瞧那士兵,见小小一个个子,稚气未脱,肖抑便问他:“你崇拜楚霸王吗?”
少年士兵狠狠点头,眸中露出向往。
肖抑淡淡道:“若真以楚汉比拟,北面长河不是乌江,乃似漳河。”楚霸王在漳河破釜沉舟,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而后与秦军九战,杀出一条血路。
面对敌人的逼近,肖抑问旁边人:“你们有酒吗?”
“我有!”一骑兵解下腰间皮囊,从空中抛给肖抑。
肖抑稳稳接了,问他:“这酒叫什么?”
“属下也不晓得名字,是前些日子,老帅托人运过来的那千坛里的一坛。”
肖抑心道:哦,便是从那蘋浔交界的酒馆运来的酒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阮放的影像,老帅亲自拔塞,递给肖抑一坛,说,这可是世间最烈的酒,来,干了!
肖抑仰头,倾壶一尽相酬。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喝酒,嗓子即刻热辣辣起来。老帅的酒啊,着实是烈,燥喉!
酒里有老帅的魂。
肖抑攥紧缰绳,准备绕到众将前面,带头陷阵。打马经过时,听见一士兵呢喃道:“一生能如此一番,死也瞑目了。只遗憾不能再尽孝家中老母。”肖抑闻声驻足,侧首注视那士兵。
那士兵亦感受到肖抑的注视,迎上主将目光,坚定道:“将军定心,属下不会后退的。”
肖抑点点头。
士兵又问:“将军可如我们一般,也有什么挂碍和遗憾吗?”
肖抑沉默片刻,缓缓答道:“有一位佳人,我刚刚答应与她长相守,却要食言。今后明月高照,愿她不要忆我。”
肖抑说着,不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关于冯安安的记忆,见证她从少女到女人,始终聪慧明媚。他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但若有不测,他希望她,恨过之后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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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一起发了。
下一章是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