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阳(2 / 2)
垂眼一看,好家伙,银袋里只剩几两碎银子。
他收回手,赶紧把银袋系回腰间。讪讪一笑:“够了。”
乌月看穿他的心思,“要不,还你点?”
她把银子统统放回乔寒声手里,捡起面上一锭小的,说:“这个就够了。”银子握在手心,又对他说:“谢谢你。”
乔寒声一个恍惚,乌月已经不见人影。
翌日,风和日丽。
八月的桂花打了苞,一簇簇花白里泛着似有似无的黄,倒是回添了秋日里的一点暖意。
一湖绿水旁。绿底织金对襟长裙的女人手放在麻将堆上,拇指摸了摸牌面,无精打采将麻将翻开。
其余几个女人替她喊牌:“六万。”又笑道,“看来绪阳是听牌了。”
绪阳撑起身子,“你们千万别放我炮,这把我要自摸。”
绪阳长公主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先前太后怀皇上的时候受了寒,导致他从小体弱多病,但架不住心野如疯狗。寒冬天偷偷一个人溜去后花园玩雪,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的就舌头舔在冰面上,拔不下来。
太后赶到的时候整个人吓丢半条命,三魂七魄归位时,瞧见皇上这副呆头傻脑样,笑得合不拢嘴。
当年好些人都看见了,皇上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叫不出声来,太后娘娘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数落:“地好吃吗?”
“香不香?”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还是绪阳撒了一把盐化开冰,保住皇帝的舌头,四舍五入就是救了皇帝的命。
皇上登基后,这天下谁见了绪阳还不得敬三分?
近些日子里,绪阳迷上麻将,没事便邀请几个老姐妹来府里小聚玩几把。
南安王妃闭上眼无比虔诚地摸牌,她眼中窃喜,在心里缜密计算过后打出一张牌,“跟牌。”
也是一张六万。
“不好意思,我也听牌了。”
“我这什么牌运。”绪阳对家一连摸到好几张废牌,她撸起袖子,打出张七条,“今天要是赢不回本,我就戒了,以后再也不碰这东西。”
这句话她每天都要拿到嘴里念一遍,然后越挫越勇,永不罢休。
钦天监夫人出牌:“五饼。”
绪阳的手已经放在牌背上,忽听南安王妃欣喜道:“胡了。”
她把麻将一推,听二五饼。
绪阳翻开手底下的牌,九饼,正好十三幺自摸。恼道:“我就差一点。”
钦天监夫人不情不愿从桌垫底下抽出一张银票,扔给南安王妃。
南安王妃将银票压到垫子底下,整张脸如沐春风一般,“不好意思,今天出门拜财神了。”
前面穿堂闪过一个人影,一身玄色包边长衫,步子迈得急促。他身后远远跟着个小厮,边跑边喊:“世子爷等等我。”
南安王妃看见他,眼神指过去,对绪阳说:“寒声又长高了,年前还是个小猴子。”
绪阳转头,一道寒光射向乔寒声,他像耗子见了猫,撒腿就跑。
“寒声。”绪阳起身。
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
乔寒声刹住脚,隔着湖水,别扭地喊:“娘~”
有个公主娘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家里凡事必须以公主为尊,可绪阳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绪阳和驸马成亲,头两年新鲜,恩恩爱爱,生了一儿一女,往后的日子里便是鸡飞狗跳。日子过不下去,两人分居,分财产,分孩子……好好的王孙贵胄成了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
生活远远不止如此简单。
等到乔寒声十一岁的时候,绪阳突然幡然醒悟了一般,对他说:“我觉得,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做好一个母亲的职责……”
然后话锋一转:“……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成为一个母亲,你已经这么大,该有自己的生活。我给你联系了太华山掌门,你去学功夫吧。没个三年五载别回来了,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乔寒声是在半年前回京的,彼时他已经十九岁,小屁孩长成长竹竿,而绪阳老了,胖了,身材走样了,可眼眸中依然带着风华正茂。
这段日子的相处,倒是比从前融洽了,不过母子情缘这条线早就被时间磨得见不着影子,留下的是血浓于水无论如何都剪不断的牵扯。
乔寒声说:“我出去办点事。”
绪阳气势汹汹往这边走过来,她的裙摆拖地,走起路来特别费力。她走了几步便停下,朝乔寒声招手,“跟婶婶们打个招呼。”
从三岁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还是这句话。
光绪阳一个就有得乔寒声应付的,如今还多了仨,这简直是要他年纪轻轻愁白头。
乔寒声挪动子,他突然指着前面,招手喊:“姐姐怎么来了。”
乔玉宁是天生的八卦故事体质,早先跟着驸马在乡下,仰慕一个穷酸秀才,哪知道秀才考上状元,就另娶他人。驸马护短,让乔玉宁上京投奔公主娘,这小半年功夫,乔玉宁又和桓王两情相悦。
说是两情相悦,妇人们没一个信。她们与绪阳交好,一方面期盼着乔玉宁与桓王白头到老,一方面八卦心作祟,又期望这个故事出个续集。
妇人们齐刷刷转过头,身后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乔寒声见此,身子一跃,脚踏在瓦片上,三步两步一跨,风驰电掣间已经跳出院墙。
昨夜乔寒声回公主府已经是三更天,迷迷糊糊,蒙头便睡。今早起来,把夜里的事统统忘了,可心口总卡着一个疙瘩,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小斯从角门跑出来,追上他,“爷,咱们上哪去?”
乔寒声一个人自由无拘束惯了,不乐道:“你爱上哪儿上哪去。”
不等小厮反应,他又纵身一跃,飞檐走壁,混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大街上人潮攒动,远远的有躁动声传来,五个身着华贵的男子骑着马奔驰而来,所经过之处,无一不鸡飞蛋打。
从裁缝铺出来一个身材素布衣裳,头戴皮毡帽,萝卜身材的小童,她背对着直直横穿过街道,眼看着飞奔的马匹还有两蹄子就踩上她。
乔寒声急忙跑过去,扯开她,只差一点点就抓住手腕了,结果小萝卜身子一闪,人已经站到墙边安全地带。
定睛一看,这小萝卜似乎在哪里见过。
乔寒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回头,马蹄子正对着他的脸,马上的男子紧紧勒住缰绳,骏马仰头一声嘶吼。
有那么一瞬间,乔寒声觉得时间静止了。这一瞬间过得异常的慢,乔寒声的心一直扑通扑通跳不停,再回神时马蹄正好落在身旁。
乔寒声觉得自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吃力还不讨好。被这一吓,醉酒的画面统统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