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2)
慕玖停下捣药的动作,神色肃冷,名册一事牵连甚广,北晋、西秦、南诏、东蛮甚至是西北五胡、东南羌族,是宋祁牵制各股势力的筹码,前世因着成亲一事耽搁她并没有拿到那份名册,以至于庐阳一役之中五万将士葬身霍连山。
她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我今晚去一趟子午暗室。”
子午暗室的子午鸳鸯锁结构复杂程度仅次于集机关之大成者天地乾坤锁,正反相同的回复结构,她还真没有把握万无一失,若可以一己之力阻挡数以万计无畏的牺牲以身犯险又有何惧。
子时,慕玖悄无声息的探入子午暗室防卫最为松散的冰室,孰知冰室的暗门刚刚闭合她便感觉身侧一道劲风袭来,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这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坏,还没进去就被抓了个正着。
慕玖身体后仰右手反扣住那人的手腕,身后之人任由她抓着没有躲避:“慕玖,是我。”
慕玖侧头讶异道:“淮阳侯,我们又见面了。”
沈淮穿着宽衣窄袖的墨色长袍,雍容清贵,冰室温度极低他眼睫上沾染了细细的白霜,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夜探密室需要穿这么好吗?奢靡!
他皱眉道:“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你不也是一个人?北晋的情报可真是厉害,在南诏依然横行无阻。”慕玖瑟缩了一下身子,这冰室真的不是一般的冷,北晋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费一兵一卒收复三郡借南诏御五胡顺道还能借助宋祁的名册清除朝中隐藏的蛀虫,一箭三雕,怪不得人家繁荣昌盛。
不过有个盟友也不是什么坏事,北晋战神与南诏鬼将还破不了区区子午暗室,她眨了眨眼伸出拳头以示合作,沈淮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拇指轻轻掰开她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凉,她却感觉无比安心,但两个大男人牵着手也太奇怪了吧,不是应该抵一下拳头意思意思么?
她道:“这里也太冷了,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子午暗室为庐陵子所建,所有暗室融会贯通,此间必有机关暗门。”
暗室四周皆是厚厚的冰块,冰盆中盛放的钟乳石发着微弱的光芒,长短不一的冰凌悬挂其上似一支支蓄势待发的白羽箭。
极目所至,空无一物,沈淮走到东南方向的冰壁前停下了脚步,伸出右手敲打了几下,慕玖搓了搓他冻僵的左手捧到唇边呵了几口气,他手指微动轻笑道:“谢谢。”
“别把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冻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沈淮手心触着冰壁,眸光却看向对面的钟乳石,右行三步,左行五步,手中一把乌扇飞出直击东南方幽蓝的钟乳石,冰屑四溅,他足尖一点地上的青砖,耳听沉重的摩擦声响,青砖错位,出现一个三尺余宽的洞口。
慕玖与他相视一笑,心里莫名有几分自豪之感,她正欲跳下去探看下面的情况却被沈淮伸手环住了腰:“未免触动机关,我先下去。”
她身体一僵,瞄了一眼揽在她腰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结结巴巴道:“可……可……可……”
他含笑摸了摸她的头顶:“乖,听话。”
慕玖被他温柔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鬼使神差道:“好。”
待沈淮确认安全之后慕玖毫无一丝犹疑的跳了下去,身上骤然一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浅淡的木叶清香盈满所有感官,这……这怎么还抱上了?
她勾着他的脖颈,足尖点地不悦道:“你做什么?”
沈淮道:“会硌脚。”
她微微一怔扭头便看到侧旁参差林立的石笋、钟乳石有些恍惚,会硌脚?以往她向刀尖上撞也没有人拉她一把告诉她会受伤。
“我轻功很好的。”她扬起下巴炫耀般的辩解道,“那份名册对北晋有那么重要吗?”
“若可以一己之力阻挡数以万计无畏的牺牲我认为很有必要。”
慕玖心头似乎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这话竟与她所想不谋而合,分毫不差。
沈淮举着蜡烛沿着狭窄幽深的甬道往前而行,声音不疾不徐:“庐陵子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独步天下,他耗尽毕生心血设计建造了两处密室地宫,一是西秦乾坤帝陵,二是北晋子午暗室,两者皆巧妙的化简为繁。
乾坤帝陵根据乾坤天地锁的结构修建而成,而子午暗室则是子午鸳鸯锁的结构排布,密室地宫,机关错步,牵一发而动全身。”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石壁上凹凸不平的浮雕暗纹,曲云文、饕餮纹、龙凤纹、麒麟、赑屃、貔貅、獬豸、穷奇……一一印证了慕玖心中疑窦丛生的思量。
文帝修子午暗室,蓄养死士,暗藏文史典籍,情报密文,历代案宗,多少左右天下大势的秘密都被幽闭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自文帝驾崩,子午暗室遍寻无踪,天下尽在股掌之间确实所言非虚,但也恰恰因此断送了南诏的基业。
文帝当初建立子午暗室运筹帷幄意图扭转天下大局何曾料到正是他一手谋划的情报组织断送了他殚心竭虑苦心安排的官僚体系。
慕玖沉声道:“去典册室。宋祁掌控了密室内唯一一条安全通道,重兵把守,甬道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未免打草惊蛇不易强攻,权衡之下破解机关出其不意更为妥当,名册必然在典册室。”
“好。”
不知何时甬道石壁上的浮雕花纹已然发生了改变,朴素无华的卷草纹似乎以某种特定的规律变幻着形状,灯花爆裂,明灭之间隐约可见已至尽头。
沈淮回身握住她的手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烛光,室顶九个打磨光滑的汉白玉玉柱自上往下延伸出两尺余长,他把手中的蜡烛放到她的手中温声说道:“你站在这里等我。”
慕玖轻攥着他的手并未松开,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的指腹:“不怕,有我在。”
她尴尬的松开了手,这句话不是该她说吗?美人,不怕,有我在。不过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还不错。
慕玖隔着一段距离环臂端详片刻道:“看此形制设计应该是开启典册室的锁芯,以你一人之力无法打开,我配合你。”
沈淮负手行至第一根圆柱相对的青石板处,数着地上整齐方正的青石板板数,幻影无形,三连、六断、中虚,足尖有规律的飞快点过契合的石板,汉白玉玉柱沉闷的往下移了五寸。
他面色微沉凝神注视着石壁上的卷草纹浮雕,把头顶上的玉柱一点一点往上推了八寸上去,石砖错位,卷草纹开始舒展。
慕玖俯身把蜡烛放到地上,沈淮道:“右五,左三,正一。”
她飞身而起稳稳落在第二根石柱下方,沈淮接着道:“上推七寸。”
摇曳的烛光把两个人影子拉长重合成一个瘦长的身影,她嘴角不自觉上扬,手掌用力把头顶的石柱往上推回了七寸,浮雕卷草纹完全打开连接成两行不规则的曲线。
沈淮从怀中掏出一把泛着幽蓝光芒的钟乳石碎屑眸光望向甬道尽头首尾相连往上凸起的五片卷草纹,向她伸出手道:“来,成败在此一击,脚不许落地,把那块五片卷草纹浮石按下去。”
她把手放入他的掌心,借助他的力道在半空中旋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施展轻功直逼石门而去。
与此同时,沈淮手中的钟乳石碎屑似飞剑一般四射而出直击两面石壁上每片卷草纹的中心,卷草纹受力的瞬间慕玖恰好按压住石门浮雕之上。
一股巨大的气流袭来硬生生把她往后逼退了几步,耳听阵阵轰鸣石门大开,沈淮心有余悸揽住她退了退,她如释重负望着他笑,这巧夺天工的机关真是绝了,还好遇到了沈卿书,不然今晚肯定无功而返,不过这……这怎么又搂上了?
沈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事没事。”慕玖不着痕迹的挣脱他的怀抱扬了扬眉道:“有没有感觉我很厉害?”
他答非所问道:“还好今晚我来了。”
二人同时步入典册室的瞬间,石门闭合,一切恢复如初,沈淮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映照着密室内的一应陈设。
水磨青砖砌合而成的墙壁排满了黄花梨木大柜子,分门别类用小篆刻着年份,用一把玲珑别致的铜锁封好,林林总总的青檀木书架放着文史典籍,字画竹简,慕玖略微翻了翻,皆是难得一见的孤本,她手指自木柜上移过,停在刻着永安二十三年的抽屉上。
慕玖快速翻找着泛黄的卷宗,果然在案宗夹页翻出不少历任各州府官员与宋祁往来的书信,一一看过,官吏调任,圈地营私,收受贿赂,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这在官场上屡见不鲜她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怎么会没有关于慕府灭门的记载?
慕玖还未查出什么所以然顿觉脚腕一麻,往后一个踉跄,她反应迅疾抽出书架上的一册竹简眼疾手快的朝地上一角掷去,俯身从脚腕处拔出一根银针,好在只是麻药。
旁侧竹简上细如牛毛的银针密密插满了整册竹片,地面上有一块光滑平整的石砖微微往上凸起三寸,墙角处有一方小小的青铜石兽,沈淮抚上石兽左右各转动了几下,石壁上打开一方暗格。
他抽出信封中的书信略看了几眼随手递给了她,那是宋祁与南蛮的密信,私造兵符,假传遗诏,十年之间重洗朝堂格局。
暗格中置放着几枚不同形制的兵符,其中一枚与她手中的凤凰令相差无几,最里侧放着厚厚一本册子,沈淮翻了几页一目十行的扫过去,黑眸之中暗潮涌动,这份左右天下大势的名册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未待他们细细思量,耳听轻微的石门摩擦声响,她飞快的把名册放入怀中轻声道:“有人来了。”
东侧的石门往两侧折合,脚步声迭起,蜡烛次第而亮,恍若白昼。
二人紧贴在书柜与石壁内侧察看情况,宋府管家刘进侍立在宋府清客卢怀慎旁侧,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刘进恭敬的颔首应答,走到书架旁翻找着什么东西。
典册室书柜临墙而立,书架林林总总并无任何严密的隐藏遮挡之处,脚步声越来越近,慕玖身体抵着沈淮坚实的胸膛一双晶亮的黑眸警惕的透过缝隙望着近在咫尺的身影,五指夹着四枚梅花镖蓄势待发。
仅仅隔着一个书架那人停了下来,抽出架子上密密麻麻的画轴一一打开,纸张簌簌作响,卢怀慎负手近前,刘进小心翼翼的卷好手中的画轴恭谨的呈给他:“先生,王庆子的《松涛图》。”
卢怀慎淡淡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卷轴,佝偻着身躯看不清是何神色:“备车,去总督府。”
“是。”
慕玖头上用来固定发髻的银簪因着她的连番动作摇摇欲坠,侧首起身之时碰触到书架上的竹简,银簪直直滑落往青石砖上坠去,沈淮伸手用两指夹住,发出细小的摩擦声响。
“什么声音?”卢怀慎止步不前精明狡诈的眼珠一转沉声问道。
刘进把侧旁一副陡然摊开的画轴卷上赔笑道:“老奴愚笨。”
“如今倒是愈发不小心了,这些文史典籍可是绝世孤本。”他阴沉着脸色并未多说什么,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往门口走去,几名侍卫鱼贯而入吹熄了室内的蜡烛。
慕玖攥着沈淮的衣襟,手心一片汗湿,耳朵恰好贴在他心口的位置,沉稳有力的心跳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清晰,他大手护在她的脑后唯恐她碰到身后的木架,这样半抱的姿势在狭窄的空间中格外暧昧旖旎。
他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你说我们算不算生死与共?”
“算吗?”
沈淮反问:“不算吗?”
“那就算。”好好好,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慕玖心如擂鼓手下不察竟然把他的一角衣袍给撕扯了下来,她欲哭无泪,千军万马她都不带怕的就怕别人对她用美人计,她怎么现在每每面对沈卿书总是这般莽撞无措:“我……我回头给你缝上。”
沈卿书那么奢靡应该不会在意区区一件衣服的,他还送给她一件雪狐披风呢,他肯定不会让她缝补衣服的,沈淮低笑道:“好,回去便缝。”
啊?真缝呀?
沈淮以手撑着木质书架好整以暇道:“睡觉时脱我的衣服,清醒时撕我的衣服,慕玖,你想做什么?”
慕玖如实道:“我没有想做什么。”
“还说没有对我抱有非分之想。”
她辩解道:“这只是个意外,我真没有!”
沈淮缓缓靠近,鼻尖距离她的脸颊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没有你脸红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脸颊恍然忆起她根本不会脸红啊,对视上他戏谑的目光慕玖自感丢人丢大了,同样的话同样的人,怎么一点也不长记性,你不会脸红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平日里调戏美人的手段怎么到沈卿书面前都不管用了,反而有种被反调戏的错觉:“侯爷,还走不走了?”
他扬眉道:“走,回去你还要给我缝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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