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2 / 2)
容止斜她一眼,微微蹙眉,躺倒了半日,终于开口:
“我说不要浪费时间给不必的人。”
玉言直笑,攀在他肩头,伸拇指给他看。
“这是苦差,若不是怕有后患,我直说不出口。琉璃毕竟也是你的妹妹。我亦无意伤害。”
“不说了。继续听哦。”
玉言点头。
继续讲:
“一个暮春,刘某入长安公干,在半路上,刘某遇到一个年轻的举人,两个搭伴而行,那年轻举人言语明快,富于哲理,二人相谈甚欢。同行了几里地后,刘某与那举人便有相识恨晚的感觉了,问那举人姓名,举人说:“叫我十九郎便是了。”草莽匆匆,一日午后,二人行得有些倦了,便盘腿坐于荒野中,刘某取出囊中酒,与十九郎对饮起来。日暮时分,十九郎指着前面的一条小路,说:“我的寓所离这很近,从这条岔路上去,走几里地就到了,兄长愿意一去?”刘某估算了一下行程,去的话,怕是要耽误入京时间了,于是婉言谢绝。分别在歧路,十九郎轻轻叹息,伤感而赋诗一首:
“流水涓涓芹吐牙,织乌双飞客还家。荒村无人作寒食,殡宫空对棠梨花。”
刘某颇通诗赋,随之而读,大叫好诗。十九郎微笑,说:“若兄长喜欢,不如我为你抄录一遍。”
刘某说:“求之不得。”
随后,刘某与囊中取出笔墨纸砚,十九郎遥望山川,随后挥笔写就。刘某将其收入囊中,与之告辞。
后来,在京城办完事后,刘某归襄阳,再路过那岔路口,想起那年轻的举人,于是寻径觅人,大约走出了几里地后,仍无人家,四周松柏荧火,更为凄冷肃杀。又行了一段路,见有一处山间别墅,上得前去,登阶扣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位老仆人缓缓将门打开,刘某作揖相问,此处有无一名为十九郎的年轻公子。老仆人并不说话,将刘某引入庭院。随后,关上了大门,那吱呀声,惊飞了庭院中央古柏上的一群乌鸦。
进得厅堂,刘某惊恐不已,只见中正放着一处灵柩,旁边点有白色的蜡烛。在昏暗中,刘某看不太清那老仆人的面容。老仆人指向那棺椁,道:“我侍奉我家公子于山间别墅读书,前些天,公子暴病而亡,而今尚未埋葬,现在我家公子就在里面。请问,你是……”
刘某不禁双腿发软。此时,他忽然想起十九郎的那首诗:“流水涓涓芹吐牙,织乌双飞客还家。荒村无人作寒食,殡宫空对棠梨花。”再于心中默读,不觉心跳加速,这正是一首有着浓重的幽冥之气的鬼诗啊!这时候,他下意识地一摸自己的行囊,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后竟然慢慢地从里面摸出十九郎写有诗篇的纸卷……”
玉言失色,倚坐身畔拽着他。终于腻起他来。
容止失笑,搂她进怀里:“讲了这么多,终于碰到一个你怕的了?……我以为玉儿什么都不怕……”
她生气撅嘴:“再说这害怕的不理你了。”神情却又娇娇恼恼地让他疼惜,百炼钢直化作绕指柔。
拥着她讨她开心,又补偿地讲一个:
“橘子里的秘密——
四川巴邛,有一户人家,已失其姓名,只知道他家有一片桔园。第一次霜后,桔子丰收,主人带着家丁,在园中收桔。其他橘子都收了,透过茂盛的枝叶,最后两只桔子吸引了主人的目光,因为这两只桔子太大了,个头一如能盛三斗米的罐子。
主人当然好奇,于是叫家丁攀树摘下。那两只橘子虽然个头很大,但轻重却如平常的橘子。剖开后,令人惊讶的场面出现了:每个橘子里面,都坐着两个一尺多长、须眉皆白的老翁,而肌肤红润。四个老翁,两人一组,正在下象棋。虽然橘子被剖开,但他们依旧神色自若,谈笑风生,没有一点惊恐的样子,照样对决相赌。对决完后,一个橘子里的老翁说:“呵呵,你输了,输给我龙王第七个女儿的须发十两、智琼额黄十二枝、紫绢披风一副、绛台山霞宝散三十多斗、瀛洲玉尘九十斗、阿母疗髓凝酒四盅、阿母女态盈娘子跻虚龙缟袜八双,后天在王先生的青城草堂给我啊!”
随后,又有一老翁说:“青城草堂的王先生原本答应来了,但却没等到,橘中之快乐,并不比商山仙境差,但只是不能长久,最终还是被愚人摘了下来!”
另一老翁说:“我饿啦!得吃点龙根脯。”说着,从袖自里抽出一段草根,只有一寸多长,其形如龙,肢体俱全,随后拿小刀一边削那草根,一边吃下去。但神奇的是,那草根随削随长。吃完后,老翁含了一口水,喷那草根,草根随喷而化为蛟龙,四个老翁乘坐在上面,蛟龙脚生风云,腾空而起,四周阴沉,似暴雨将至。在主人和家丁瞠目结舌中,那蛟龙带着四位老翁消失不见了。”
玉言笑:“妙哉!桔中之乐,不减商山。橘内乾坤大,棋下日月长!”
容止不由想起她下棋时拈起棋子的修指,不由心动神驰:“玉儿水晶心肝玻璃人。”又道:“叫我如何放心?……”渐渐低不可闻,“玉儿知道这次容止有多担心?——我都想好了,若是玉儿不再回来,便去寻庙出家。既已死过一回,这次便不再害怕,诗里说得好:‘上国随缘住,来途若梦行。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说到后来,声音渐涕,玉言闭拢双目,双臂搂了他的脖颈,泪水落到他颈后的衣上。
“容止,我永是你的玉儿。不论生生世世。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不要说这些话了。是玉儿不好。”她的负重使两人躺倒下去,泪眼婆娑地相拥而视了。
“哪怕南霁云有一天成了大将军,也不要另嫁他。我宁愿你的驸马还是欧阳。好不好?”他微微颤抖,声音嘶哑:“求玉儿……想到他们,我常常怔忡,心若凌迟。”
玉言摇首,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道:“不会,我答应你。我最爱的人是容止。没有别人,谁都没有。永远!”
在她的怀抱里,他渐渐安静下来,终于沉沉睡去。看他清减了不少的脸容,她不由心酸。
容止,当年那清淡温柔、眼中从无一丝阴翳的容止,哪里去了?——叫我流尽我所有的眼泪,也换不回荒僻柳州那18岁的容止!
(以上该章唐朝故事均摘自《唐朝的黑夜——破解唐朝诡异恐怖奇书<酉阳杂俎>》,特此说明》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