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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三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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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 学习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困难的。

不仅是因为习惯了体力劳动的躯体,面对崭新的脑力劳动时, 感到吃力和艰涩。

更因为身体能分配给大脑的能量有限, 被体力劳动分薄一部分后,可以供给大脑的自然变少。

但在这些工人们入选养鸡场一个月后,情况渐渐地得到了改善。

首先,在养鸡场里,每一餐都是能吃饱的。

譬如此前在村子里, 一直被称作“赵壮媳妇”的王芦花,她至今还记得来到这里后, 吃上的第一顿早饭。

尽管在招工时, 养鸡场对外宣传的条件里,就有“包饭”、“每月能拿一贯钱”等条款。

但从来没人想过, 他们这些黔首黎民, 竟能和贵人们一样, 一日按照三餐吃饭,而不是百姓们习惯的早晚两顿。每一顿饭亦毫不限量, 可以让他们每个人都吃得肚皮鼓鼓,撑得好像过年。

在工人们的认知里, 主家包饭的事,并不稀奇。

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在丰收时节被雇去打短工,替主家收割庄稼时, 也会得到饱餐几日的待遇。

毕竟收庄稼既是重体力活, 也是一天都耽误不得的急活儿。农时这种东西, 全靠老天赏面, 但凡收割时手脚慢些,第二天庄稼可能就在地里烂了一半。

为了让短工心甘情愿地卖力气,主家会给他们准备丰盛充足的食物,多半是磨细的米面,佐上一两块肉食,甚至可能专门打二三两的酒。

这种待遇,就如盛开的昙花一样短暂。收割季结束后,雇佣关系和充足的食物供应都将结束。

而养鸡场招的,分明是长工。

给长工吃得太好太多,是很不划算的买卖。长工天然就矮上一截,总是仰人鼻息,就像现代社会里被公司画饼吊着的打工人,或许从年初干到年尾,还被欠着大半年的薪水。

所以,来到养鸡场之前,王芦花心中最多的情绪,就是畏惧。

得罪了地主,也许还能请村长代为出头;若是太守想要赖账,难道他们有本事为了每个月的一贯钱,去请动州府的长官吗?

把他们所有人捏在一起,甚至比不上主人家的一根小指头。

幸而云松之的官名一向不错,此前甘愿殉城的举动,又给他的道德增加了一层闪闪发亮的光环。

更关键的是,每个月一贯钱的保证,比太守漂亮的面孔还让人动心。

村人们踌躇过、犹疑过,但在一番商量以后,还是咬着牙,结伴踏上了前往暨云城的土路。

在通过了“笔试”、“面试”两场考试以后的第一个早晨,获得名额的工人们,每人手里被发了一只粗陶大碗,由管事喝令着,在院落里排队站好。

四口大锅被移到院子里,每口锅子都足有双人合抱大小。粗糙的麦粥翻滚着扎实的粮食香气,锅盖一掀,就沿着四面弥散的白色热气飘进每个人的鼻端,勾引出肚子饥饿的鸣叫。

用大锅盖挡住冲着脸来的滚热水汽,等温度降低一些,管事才慢悠悠地取了根长长的筷子,直挺挺地粥锅里一插,嘟噜,立住了。

才刚露出满意的笑容,管事一抬头,看见争抢着涌向大锅的工人们,脸色又挂了下来。

他“咚”地一声把锅盖扣上,跛着那条瘸腿,从左边那口大锅一直走到最右边。

“没有规矩!说了排队站好,就要站好为止。都抢着想上来,那就一个也别吃!”

作为老兵,管事的这番叱骂里,还夹杂着几句粗话和本地的俚语,却没人对此表达不满。

崭新而未知的环境里,粗鲁的交流方式,让工人们感到一丝旧日的熟悉,进而令他们安心。

管事清了清嗓子,仍然有点粗暴地提醒道:“你们手里的碗,每人一只,吃完饭要自己刷,刷完后自己收起来。碗不是白发给你们的,如果打碎,就罚二十文,知道了吗?”

“知——道——”

回答是回答了,但声音不太整齐。

管事又说:“无论什么时候,吃饭都有两条规矩。第一条,要排队,不能抢食。第二条,盛进碗里的饭不能剩,也不能偷藏。知道了吗?”

“知道!”

这一次的答案,听起来就比之前饱满急切的多。

管事举起锅勺,敲了敲锅边,凶狠地皱起了脸:“那还愣着干什么,排队!”

受锅里散发出的香气的影响,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人们就排好了队伍。

王芦花所在的队伍长度最短,其他三支队伍里的人,却没人朝她们这里匀一匀。

因为在这支队列里站着的,都是清一色的女人。

她们大多是嫁人的媳妇,只有少数梳着少女的发式。几个隔壁村的媳妇长得很眼熟,王芦花能叫得出她们夫家的名字。

隔壁三条队伍的男人们,时不时会朝她们瞟来一眼,再飞快地转开目光。

“可以吃了,以后的每天早晨,都要这么站!”

管事挑剔地绕着队伍走了一圈,终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

他的嗓门又粗嘎又洪亮,确保每一条指令都能落入听者的耳朵。

“吃不饱可以再添,但盛进碗里的,就不能剩。”

这个早晨,抱着浓烈的不可置信,也出于害怕吃了这顿就没下顿的怀疑心理,王芦花恶狠狠地喝了三碗浓粥。

沉甸甸的粮食熨贴着她的肠胃。其实她还很想再打第四碗,又怕自己吃得太多,养鸡场就就真的不要人了。

吃饭以后,管事又按照名单,把新招的这批工人分组。

得知分组结果以后,即使管事的气质再凶狠,也阻挡不了人们壮着胆子提出异议。

“这……男女有别,终究不太方便吧!”

第一个人鼓起勇气提出了这个问题后,不少人跟着附和,逐渐变成众人大声的嚷嚷。

“自该让妇人单独一组的,大不了我们吃亏些,把轻省活儿都分给她们。”

“嫁人的媳妇和自家汉子一组也就罢了,几个未成亲的女郎,怎样就能跟我们这些老爷们儿一组了!”

不少人在分组时都想着,虽说招工是男女都招,但干起活儿时,应该是有内外之别的。

就像是在主家打长工,牛棚马厩里的都是汉子,厨房和内院的粗使都是妇人。

但管事给的名单里,居然把妇人和男子们混在一起了!

虽说管事不曾把妇人单扔进男人堆里,凡是有妇人的小组,至少会同时安排三个女人,可那也有七个男人啊!

这又不像过去下地干活,全家人都在地头上,谁做了什么看得明明白白。

站在这个院子里的工人们,很多妇人自己考上了,丈夫却并未考上啊。家里同意她们入场,是为了那黄澄澄的每月一贯钱。让她们跟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子凑在一起干活,丈夫们要怎么想,家里又会怎么说?

管事早就得过相关的叮嘱,听着底下声浪翻涌,只是冷冰冰地笑了一声。

“不同意的,趁早给我站出来!”

有人互相对视几眼,抬起脚拿不准是否该站出去。

不等他们真的迈开步子,管事立刻凶狠地补上一句:“站出来后,拿着你们的东西直接滚蛋,也不必再回来了。一贯钱你们不挣,自有旁人愿挣!”

刚刚抬起的脚丫,又静悄悄地缩了回去。

这一刻,被打散分在各个小组的妇人们,好像瞬间失去了女性的特征和差别。

之前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通过的笔试面试、刚刚吃下的那顿餮足的饱饭、以及眼前晃来晃去的一吊大钱,在心中那杆天平上,压倒性地胜过了世俗的道德评判。

短暂的迟疑后,仍有妇人咬一咬牙,闭着眼睛准备站出来。

她有幸说了门好亲,嫁去的并不是那精穷的人家。

在这里做活,每月能得一贯钱,固然很好;如果没有,勒一勒腰带,地里的收成也能养活一家几口。

她的丈夫不凶狠,婆婆不尖刻,自己亦在嫁过去的第一年就生了个孩儿。她的生活至少胜过一半的同村媳妇,若是因此生出波折……她是万不敢冒着这样的风险的。

那一贯钱在眼前来回闪烁,让她的心口剜肉一样疼。但就在女人拿定主意站出来之前,管事就又冷笑了一声。

“一个个的,本事没多少,谱倒摆得比我们小将军还大!”

小将军……难道是那位云小将军吗?

守城三月,城中上下,无人不对云归印象深刻。

女人张开眼睛,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被大地死死地拽住。

管事拍拍自己伤残的瘸腿,咧开嘴露出残破的牙齿。

他是经过数场战役的老卒了,能活到今天,还在受伤后被提拔为管事,性格总要比普通士兵更狡猾些。

“太守的女郎君,我们小将军,当初住在营里,日日跟士卒们同吃同住,一同操练。她把满营将士都换成女兵了吗?她杀敌时只挑轻省的贼人收拾了吗?女公子也是未婚的女郎,你们莫非以为,她出征前先按黄门的标准,把身边亲兵们都噶了一刀吗?”

人群先是肃静了一下,旋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些。女人们互相交换眼神,态度都不如之前坚决。

假如刚刚真有妇人站出来,她们亦是不好再坚持留下的。

若不然,在对方清白品行的比较之下,她们的名声、她们家庭的名声,以及她们将受到的猜度,都会沉重到负担不起。

但从管事说出“小将军”三个字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云归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遮风避雨的大伞,好似一块能够容身立足的道德高地,宛如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替她们妥善地安放了自己的双脚,让那一贯钱不必白白飞走。

此时假如再有女人想站出来,还会被同伴扯住,狠狠地拦一下。

——难道她们这些乡村妇人,竟敢在此时站出来,宣称自己比府君的女公子更娇贵吗?

——所以,你莫非是个傻的,还出去干嘛!

——已经有了能对付过去的说辞,留下拿一贯大钱,不香吗?

更何况,接下来,管事还挥挥手,示意两个家丁拖来一具扎好的草人。

管事岔开腿像铁塔般站着,把手指捏的咯嘣作响,这具残躯此刻散发出的气势,令人依稀窥得昔日校尉训练新士卒时的威严。

“你们应该听说了,我是个当兵的出身。所以,谁要是犯到我手上,我就跟他讲讲我们小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军法——凡调戏、污辱妇女者,先挨四十军棍,拖到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打。”

两个家丁一人拖着一条棍子,见管事一挥手,就闷闷地打在那稻草人身上。

军中行刑,多是打脊杖,棍子也沉重。只三五下,等身高的草人就被砸开一大片翻飞碎脆的草茎,扎了数道绳子的草杆被抽得稀烂,若是挨在皮肉上,骨头只怕都要生出裂痕。

结结实实地打了二十下,草人便断做两截。第二十一杖,沉重地直接抽在地上,扬起一大片飞尘。

两个家丁终于停了手。

“看见没有?”管事沉声问道,“有不老实的,先吃军法,再拖到衙门里给官府判。”

如果说前面的重杖是威慑,那后面这句,就纯属威胁。

普通人哪扛得过这样的四十下,怕不是直接打死了,哪里有命再拉到衙门里判上一遍。

这分明是在提醒大家:官府是我家开的。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不服场子用军法管教,就直接去衙门告我啊!

所有人:“……”

见大家都老实下来,再也不对分组结果多嘴,管事的表情这才缓和,但仍命家丁把断成两截的稻草人悬在门上,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记住。

不过,先前已经打过棍子,后面就该给颗甜枣吃。

把众人分排下去,适应了一番岗位以后,管事重新在院子里叫了集合。

还是要求排队,仍然是四口大锅。

这一次,管事轻描淡写地宣布,从今以后,都是每日包三顿饭。打饭次数不限,只是碗里不能剩。

锅盖掀开,露出两锅满的冒尖的糙饭,剩下两锅,一锅是蒸菜,一锅是热汤。

比起菜和饭,汤水简直香的惊人。大家可以轻易看见,在汤面上,闪烁着几片明显的油星。

——这是肉汤!

几个少年人,正好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时候,常年没有饱的时候。闻着肉汤诱人的香气,不知不觉间,晶亮的哈喇子就顺着嘴角蜿蜒了下来。

“每顿午饭,至少有一道菜沾荤。”

管事也不太明显地吸了一下鼻子,却努力没让别人看见他的失态,仍然保持住了平稳的语调、。

这一次,他发问的声音,听起来就有些揶揄。

“有谁受不了军法严苛,可以收拾包袱走。”

——如果真有谁想走,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如此一来,他们离开的理由就不是“有有伤风化”,而是“不愿受严规束缚”。

不太出乎意料的,没有谁的脚尖动弹一下。

笑了一声,管事挥了挥手。

“排好队了,那就开饭。”

***

这样的日子过去一个月后,饮食上的改善,就见了成效。

在顿顿都能吃饱、每日保证摄入一定蛋白质的情况下,身体很快就给出了反馈。

过去时常干燥发痒的皮肤,分泌出一层保护的油脂;夜晚不能视物的摸瞎情况,因为补充了动物下水得到改善;就连过去动一动就累得发疼的头脑,好像也慢慢地变得灵活。

这样的改变,在年纪尚轻的人身上,更为明显。

他们个子拔高,目光比昔日明亮,在每天晚上课程和讨论的打磨下,口齿也变得更加伶俐。外出下乡收购物品时,渐渐有人显露出自己的天赋,可以挑起大梁来。

在确保众人体力足够的情况下,每一天的日程安排里,就多了两项内容。

第一项,是早晨的出操晨跑。

第二项,是下午的自由运动。

凌晨鸡啼五更,工人们睁开眼睛,推醒同屋几个贪睡的工友,穿衣洗漱,整理好自己的外表,在院落中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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